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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《陈虻,我们听你讲》系列博文之四 

     

   1996年,陈虻去日本朝日电视台考察。这一天,东京法庭审理山口议员一案。

   一个好机会:陈虻要看看日本同行如何处理这条政治新闻。

陈虻:  找到属于电视本体的表现手法
   他发现,朝日电视台的主编对摄影师下了一个硬指标:你必须要拍到山口议员走出法庭时的那张脸。

   陈虻问:为什么?

   对方认真地回答:山口议员这个事在日本已经报道很多了,几乎所有的媒体都报道了来龙去脉。现在缺的就是山口从法庭里走出来的表情,这是今天最大的新闻。

   陈虻又问:你是否认为这张脸,在这条电视新闻里的价值,相当于一篇报纸的标题那么重要?

   对方想了想说:比标题还重要。

   陈虻在以后的讲课中,多次提到这个例子。

   他说:日本同行在电视新闻创作过程中,运用视觉传递信息的意识和能力是如此之强。试看我们的新闻联播,你能挑出多少有“这张脸”这种新闻价值的镜头?实际上,我们这些用影像表达的人,并没有用影像的方式去传达信息,或者说我们没有非常主动、非常自觉、非常有效、非常有技术水平的来传递新闻。

    从2001年开始,陈虻参加了中央电视台为培训在职员工的授课工作。在此之前,他给一些栏目组、一些频道讲课,已经进行过多场。他的讲课深受欢迎。声名远播,一些地方电视台也来邀请他去传经。我们收集到不少这些讲课的文字资料,还有数盘录像资料。

   《陈虻,我们听你讲》的系列博文中有一部分,将是我们把整理以后的陈虻讲课实录,分不同的主题,逐篇刊出。每篇集中一个主题,文字稍作调整,基本保留原汁原味。

   本篇的关键词:影像传播规律、视觉词汇、视觉解读能力。

 

   陈虻:我认为政策空间不是限制我们发展的唯一因素,我们自身掌握影像方式去传达信息和思想的能力,也是限制我们发展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。

 

    我每次讲课如果有机会的话,都希望把尊重影像规律作为一个话题,跟电视台同行交流一下,因为恰恰这个话题是我们所忽略的。我认为政策空间不是限制我们发展的唯一因素,我们自身的能力也是限制我们发展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。很多好的东西没有拍好,或者没有表现清楚,或者你自以为很好,人家看不懂。我们总以为是政策空间的限制,其实这和我们自身的能力和不足有很直接的关系。

    在中国的电视传统中,文学性过强,这是许多专家学者多次提及的。从中国电视有著名的文字撰稿人,还有把电视解说词印刷出书,这些现象,足见其误区之深广。也因此没能造就出一批能够熟练运用电视语言表达的从业队伍。我们通过招聘而来的编导学什么的都有,唯独缺少“电视能力”,即通过电视这种视觉语言来表达自己思想的能力。

   我们对电视手段的摸索、对影像手段的摸索也是非常缓慢的。没有人带你,也没有那种对影像上的要求。我听说有的电视台领导审新闻的时候只看解说词,图像都可以不看。前些天看完一个采访斯琴高娃的片子,我曾和一个人打赌说这片子不是大陆人拍的。他说为什么?我说不信你看字幕。最后字幕一出来果然是香港人拍的。为什么我这样说,因为这个片子在段落之间运用转场手段的准确和严谨,是咱们的摄影师做不到的。包括我们的审片领导,也没有多少人能看出来他拍的好。

    在我们这样一个体制里,对这方面的常识和基本概念的认知缺乏程度是可想而知的。实际上电视是运用影像信息传播,但我们忽略了技术层面的要求,我们谁也不去倡导技术,谁也不承认技术,更不承认技术的差别。你有技术,我也有技术,咱俩技术是有差别的,我是一级工,你是八级工,可不承认这种差别。评这职称、那职称的,都是凭论文评出来的,或者凭关系、凭年头评出来的,哪有凭技术评出来的?

    我们一定要尊重与探究视觉传播的规律,别让人在基本功上挑出毛病。所以,我们要将电视当作一门学问,一门技术,而不是简单的操作工具。

 

   陈虻:在影像创作这个过程,视觉词汇更多的是一种创造,不是继承,是新的词汇,新的构图和新的运动,来体现你对事物的一种表达。

 

     可以跟大家交流一下“视觉词汇”的问题,这是我发明的词。我们在写文章的时候,都是在用前人留下的词汇,比如恐惧,兴奋,比如说一叶知秋这种成语。然后我们又组合,又有发明新的词汇,比如酷、比如帅、再比如帅呆了。

   但是在影像创作这个过程,视觉词汇更多的是一种创造,不是继承,是新的词汇,新的构图和新的运动,来体现你对事物的一种表达。因此一个影视作品的创作,需要大家不断地去观察生活,去研究生活中的一种正常表达的方式。甚至通过研究被拍摄对象的一些特征,你才能构成这个视觉词汇,你才能用这样的词汇来表达你的思想。比如一说到祖国的昌盛,就是火箭升天,然后国旗飘扬,这已经成为了我们的固定表达语汇了。那你能不能找到新的词汇去表达中国的繁荣?你还能从哪一个影像中看到中国人的面貌变了?

    电视是一个实践性极强的学科,人类会不断创造出新的影像手段、视觉词汇,而且它会不断有新的组合,会把各种手段组合起来,混合使用,每一种组合的方式又不一样,排列组合可以有很多种方法。因此最重要的是,你要有影像表达的愿望,这是最重要的,有了这种愿望,你就会创造手段,创造词汇。

 

        陈虻:视觉解读能力是要训练的,你必须经历精读和泛读这个过程。

 

   我对大家有一个建议,你们可以多看一些碟。那个碟上不是有一个故事梗概吗?你先把它看一遍。这个故事梗概一般是用最简单的体例、最基本的方式给你讲这个故事。但变成电影时,叙述结构一定发生了变化。  故事是一条线,它永远是有开始、有结束、有过程。这么一条线,从头把它令起来往下缕,是一种叙述方法。从中间把它令起来向两头缕,也是一种叙述方法。令哪个点,从哪开始进入,这里面有很多方法,而且是没有一定之规的。所以,当你了解了一个故事梗概之后,然后你再看一个导演、一个编剧,他是怎样组织结构的,如何叙述的,可以积累不少模式。

    精读一定要拿出一个电影片段来,把所有的镜头看完以后,把所有镜头写一遍你认为刚才婚礼的场面是通过哪些镜头来完成的,你要想第一个镜头是什么景别,什么长度,第二、三个镜头什么景别,什么长度。都默写下来之后你再问自己,我改变顺序行不行,我不用这个长度行不行。你要反复地问自己,要表现这个场面,这些镜头是不是必须的,或者这些镜头有没有缺失的,或者这些镜头我重新排列是不是也能表达,是不是表达得更简练经过这样的训练,你就会发现你对一个叙事,最基本需要的镜头是什么更清楚。

    必须在生活中善于观察,善于理解。你要知道这个形体语言所能代表的心理,而且这一个镜头加另外一个镜头,能够表达的是什么。这又和你要多读摄影图片有关。图片摄影往往通过单图画面,表现一个非常复杂的意思,人家就通过一个瞬间,表达了一个主题,这多难呀,咱通过一个片子都说不清楚一个事儿,人家咔叽一按快门就一个事儿,那就是单幅画面的含义你要有这样大量的阅读,看画展,看摄影展,提高视觉文化水平。好的摄像一定对图片摄影也感兴趣。不要以为搞电视的,就是来了会写解说词,会按入点和出点,啪一按就是片子了。这就是属于离作品比较远,离播出比较近。

 

你买那个碟,封面上不是有一个故事梗概吗,你先把故事梗概看一遍。这个故事梗概一定会这样说,1946年,什么战争打起来了,然后谁率领着一支部队怎么着。它是按时间顺序讲,也就是按照最简单的方式给你讲这个故事。然后你再看这片子,这片子绝对不是上来就是1946年,那么拍的都是《南征北战》,都是老电影了,新电影绝对不这么拍了。也就是说他的故事梗概是用一个最简单的体例,最基本的方式来说,但是变成电影的时候,叙述结构一定发生了变化。事件是一条线,它永远是有开始、有结束、有过程,这么一条线,从头把它拎起来,往下缕,是一种叙述方法,从中间把它拎起来,向两头缕,也是一种叙述方法。拎哪个点,从哪儿开始进入,这里面有很多种方法,而且是没有一定之规的。所以当你了解一个故事梗概之后,你再去看,一个导演或者一个编剧,他是怎样组织结构的,如何叙述的。动脑子总结一下,这样性质的事儿可以这么讲,那样性质的事儿可以那么讲,你可以积累出很多种不同的叙述模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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徐泓

徐泓

82篇文章 2年前更新

北京大学新闻传播学院常务副院长,教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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