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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 在我的记忆中,母亲原有三、四本私人相册,开本大小不一,封面装饰素洁,按照童年、少年、青年排列。对我吸引力最大的,是母亲青年时期的照片,看过一次,就忍不住想再看一次。

     小时候的我,常常要求看“妈妈的照相本”。母亲从柜子深处仔细的取出来,放到我伸出的双手上。埋头翻看,情不自禁,我口里会不断吐出惊艳之下的各种语气词:啊、哇、呦、啧啧、哎呀!

     但现在,只有一个开本最小、封面磨损、装订开裂的老相册还幸存,里边多为母亲的童年照。其它的大都在文化大革命初期就灰飞烟灭了。当时社会上、校园里红卫兵抄家成风。我们家在红卫兵还没有闯进之前,父亲母亲带着儿女们自己动手抄家,把可能引火烧身的东西都撕了、毁了、烧了。

    这就是我在写“下”篇时的为难:照片很少,几乎没有太多挑选的余地,有几幅还是从别人、别处找到的。

 

 

 老照片中的母亲(下)

一、

        母亲离家南下,去上海国立音乐专科学校上学时,这所学校迁入新居不久。

     新校舍1935年建成。主体楼3层砖混结构,主立面采用对称构图,建筑外墙为清水红砖墙面,墙角粉水泥假石,屋面铺青色瓦片。立面窗洞,除两端头二层的半圆拱窗外,其余没有拱窗。主楼西翼是两排琴房,琴房中间是一大片绿草如茵的广场。

      母亲主修钢琴。她说过:是流亡的白俄老师教她。查了一下资料,果然, 1929年,俄罗斯裔世界著名钢琴家查哈罗夫旅居上海。 国立音专校长萧友梅用比普通教授高一倍的月薪聘请他执教。查哈罗夫直到1942年病逝,再也没有回过他的祖国(当时的苏联),但在异乡带出了一批优秀的中国弟子。

       除了钢琴教育,上海音专的声乐教育也很有名,教授的是经典美声唱法,据说也以白俄教师为主。母亲的闺蜜夏承瑜主修花腔女高音,母亲的一位男同学刘啸东主修男低音。

       这位男生就是著名钢琴家刘诗昆的父亲。据说他在学校里追求过我的母亲,未遂,但两人一直保持友谊。我在母亲后来留存下来的照片中,看到两张照片,图中是两个活泼可爱的幼童,大一点的男孩,穿着西式短裤,短袖衬衫;小一点的女孩,一身裙装,活脱脱一个漂亮的洋娃娃。母亲说:这是刘诗昆和他的妹妹。

       上海音专学费贵,上海城市的生活费也高。能进来读书的多为富家子弟。刘潇东就出身于天津富商之家。后来他耐不得干音乐这行的清苦,还是经商去了。现在尚健在的著名声乐教育家周小燕,1935年考入上海音专,也是母亲的同学之一,她的家境也很好,父亲是湖北的银行家周苍柏

       抗日战争爆发,上海沦陷,成为孤岛。母亲被外公转学回北京,就读于燕京大学音乐系。周小燕1938年则赴法国留学。学校处于艰难境地,四次搬家,并曾一度化整为零,分散在三个地点坚持办学。最后迁至租界,对外改称“私立上海音乐院”。

      上海这段求学生涯,文革后母亲留下的照片中没有一张。所以只能选择她和夏承瑜大约同时期的一张合照,不是在上海,而是在北京家中。推测她们是回家过暑假,而且那时战火尚未燃起。

     去年, 我托人寻找母亲的母校旧址,得知它在上海杨浦区民京路918号,现在是公安部上海消防研究所。

老照片中的母亲(下)

 

二、

      燕京大学是司徒雷登先生一手创办的。1929年这所学校正式在中国立案,遵照中国政府的章程分设了文、理、法三学院,在文学院中正式设立了音乐系。

      正如燕京大学的校训别具一格:“因真理、得自由、以服务”,燕大音乐系的教学宗旨也别具一格:“帮助学生借助音乐表现自己,并领导学生也去如此的帮助他人。”

     它所设的专业课程涵盖了西方专业音乐教育的所有基础课程,包括表演类课程、作曲技术理论课程等。同时它在学程总则的第三点中明确提出:“发扬中国固有音乐之美点,而用西洋音乐之技巧。”它最早开设出中国音乐史课,并鼓励学生进行中国化风格作品的创作。

       白纸黑字,对此是有明文规定的:“主修钢琴或唱歌之学生,于第四年级时应举行公开演奏一次,以代替论文。演奏时间至少须一小时;演奏之节目中,应有一部分关于中国乐曲之创作。” 。

      我查到了有关母亲的一份节目单:1939年5月8日晚8点在贝公楼礼堂举行的音乐会上,母亲演奏了布拉姆斯的《g小调狂想曲》。弹这首曲子是有一定技术难度的。燕大音乐系对学生的基本功要求严格,同时要求把握多种类型的曲目,包括从巴罗克到浪漫主义晚期代表作曲家的作品。

         而另一份资料记载:“主修钢琴的刘金定(毕业于1939年)和韩德常(毕业于1940年)在毕业音乐会上也都演奏过她们自己创作或改编的作品,其中韩德常的毕业创作还包括她改编的钢琴与管弦乐队幻想曲《阳关三叠》”  。

        母亲的好朋友刘金定,生于美国旧金山的一个华侨家庭,1932年随父母寓居天津, 1935年考入燕京大学音乐系,1939年从燕京毕业后回天津中西女中担任音乐教师,同时家庭私人授课。刘诗昆三岁时就被父亲送到她的门下,开始学习钢琴。著名学者资中筠的钢琴启蒙老师也是刘金定。

       燕大音乐系历任教师39人,包括专任和兼任的,专任的多为外籍教师。从1927至1952年(其中1941年12月至1945年9月燕京大学被迫关门)共培养了主修生95名,仅与母亲前后届的毕业生就有刘金定、池元元、茅爱立、常亚春、唐传礼、彭青、沈湘等。

        燕京大学鼓励跨院选课,副修音乐的没在统计范围之内。其实很多燕大毕业生受惠于燕园的音乐氛围:学生音乐会、师生音乐讨论会、校外音乐家讲座、燕大歌咏团与管弦乐队的排演活动、留声机音乐会等等,还有圣诞节的大合唱“弥撒亚”,他们都终生难忘。

老照片中的母亲(下)

       燕大音乐系主任范天祥和他的夫人,一对美国夫妻,虔诚的基督教徒,上个世纪二十年代末期即投身于燕京大学的音乐教育。他们热爱中国文化,不仅自己用中国名字,在中国出生的三子一女,也都起了中国名字:范燕生、范雷登、梅范瑟僩、梅范澤民。直到朝鲜战争爆发,外国人士相继离境,他们一家才在1951年4月依依不舍地離開北京返抵紐約。

        1975年10月1日范天祥博士於俄亥俄州德拉威市逝世,享壽八十歲。三年后,在一個簡單而莊嚴的儀式中,范氏遺屬把他們從中國帶回來的約600件中國樂器和其他珍貴的文物送給俄州立大學圖書館。其條件是以范氏夫婦的名義指定在該校的文學院(College of the Arts)或人文學院(College of Humanities)設立一位專門研究中國文學與文化的教授席。

       范天祥夫妇都是母亲的老师。我记得小时候看母亲的相册,有不少张她在燕京大学求学时的照片,其中就有和两位老师的合影。当时我曾经困惑,总把“范天祥”这个地道的中国名字,和一个标准的老外形象对不上号。

        后来燕京大学校友会出版的纪念画册上,也收入了母亲和刘金定弹琴、母亲为歌者伴奏的相片。但家里已经找不到一张。

  

老照片中的母亲(下)

 

   母亲的这张毕业照,也是从亲戚那里要到的。照片上母亲的字迹清晰可见:        彤存          小姐姐  一九四O
   
彤:梅祖彤,母亲的表妹,梅贻琦和韩咏华的二女儿。


       1952年全国高校院系调整,燕京大学被撤销,音乐系并入了中央音乐学院。

 

三、

       我的父亲徐献瑜(1910——2010)和母亲大约相识于1939年底,据说初次见面就在南柳巷25号。那时父亲从美国留学回来不久,受人之托,要把一份东西转交给韩家。

  父亲1936到1938年在美国圣路易华盛顿大学攻读博士学位,这所学校里曾经还有一位中国留学生,正是母亲的表哥李宏年,大姑妈韩俊华的长子。

       韩俊华的婆家,也是天津八大家,茶叶李家。但这位公子李莲普,字仰白(1879——1967),没有什么本事,一辈子屈居在太太娘家,就像入赘差不多。大姑看不起丈夫,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长子李宏年身上。

      李宏年,字建藩(1904——1931),燕京大学生物学系毕业,曾任静生生物调查所(即后来的“植物研究所”)研究员,后去美国华盛顿大学读博士。但这位高材生在异国他乡过得不爽,先是失恋,后来健康出了点状况,更想不开,在校园一片林子里自杀了。遗物放在华盛顿大学多年,一直到父亲去了那里。

      父亲来此校是特意拜匈籍著名数学家塞戈(G.Szeg )为师的。两年以后 ,父亲出色的完成了博士论文,成为华盛顿大学第一个获博士衔的中国留学生。1939年8月回国时,带回了李宏年的遗物,第一次迈进了韩宅的高门槛,认识了韩家的大小姐。

      1940年,湖光塔影的燕园,父亲与母亲开始相恋。应该是父亲追母亲。当时父亲已经在燕京大学数学系任教,母亲正在准备毕业音乐会。父亲的学生李欧后来在回忆文章中说,他们提着浆糊桶,到处卖力地给徐先生的女朋友韩德常的音乐会刷海报,而这海报是他们自己设计、义务做的。

       1941年12月太平洋战争爆发,燕京大学被迫关门。父亲先后到中国大学、北平辅仁大学任教,那时母亲也在慕贞女子中学教音乐。据说,父亲在辅仁大学教物理的时候,王光美在那里读书,曾经追着要看看和“韩家美人”谈恋爱的徐先生。

       王光美的三嫂严仁英(1913——),出生于天津西北城角严翰林胡同内一个名门望族。她的祖父是被称为“南开校父”的严修,字范孙(1860—— 1929)。 韩家自母亲的祖父辈就与严家是世交,结为通家之好。初时,韩家家境困难,曾向严家借房子住,一住就是十几年。母亲的几个姑姑均在在严氏私学读书,五姑韩咏华还在严氏蒙养院当过老师,教过严仁英。王光美想必从三嫂处得到信息,方有如此淘气的一举。

 

老照片中的母亲(下)

       父亲母亲1944年结婚,举行的是西式婚礼。我记得小时候翻看相册,光这场婚礼就拍了许多照片,各种角度的、各个场面的、各位来宾的。当时我最爱看的是婚礼上的两个小花童。但这些照片母亲都没有保留,只有这张在照相馆拍摄的标准照,嵌在一个精致的镜框里,一直挂在父母卧室的墙上。

        据说,这张照片寄到父亲上海的家中,引起奶奶的不安:新娘是漂亮,但个子怎么这样高啊?因为父亲身高超过一米八,这张照片中母亲只比他低半个头。父亲告诉她,新娘脚下垫高了。奶奶方才释怀。

 

 

 

老照片中的母亲(下)

四、

      1948年的秋天,清华园内。在五姑父梅贻琦家居住的甲府壹号,母亲家族留下了最后一张全家福。

       这一年冬天。国共两党对决,北平兵临城下。

       走还是留?韩氏家族各位的人生之路在这里大转弯。

      梅家走了:五姑韩咏华(2排左2)、五姑父梅贻琦(后排右4)以及他们的女儿梅祖彬(后排左6)、梅祖彤(后排左4)、梅祖杉(前排左3),儿子梅祖彦先后离开中国。只有小女儿梅祖芬没有走成,留下了。

       1948年12月,梅贻琦搭乘国民党的飞机南下。国民党政府再三邀请他入阁,梅贻琦维持了一贯的中间立场,他对新闻记者谈话说:“不出来对南方朋友过意不去;来了就做官,对北方朋友不能交代。”所以始终婉谢。他以参加联合国教科文会议为由飞赴巴黎,后辗转来到美国纽约,在那里一直住到1955年。五姑韩咏华带着女儿1948年10月就先到了香港,然后转到美国。

     七姑韩权华((2排左1)、七姑父卫立煌也走了。他们是非走不可的,卫立煌被蒋介石任命为东北剿总司令,因兵败辽沈撤职查办。蒋介石对他戒心很大,一直秘密监视他的动向。1948年12月卫立煌包了一架陈纳德民航队的飞机飞离北平。此后一路和国民党特务捉迷藏:上海、广州、南京,直到1949年阴历年初三,卫立煌和韩权华在上海登上英国轮船才逃脱罗网抵达香港,在香港寓居6年。

      李家:大姑韩俊华(2排左6)、大姑父李连普(2排左7)以及他们的儿子李瑞年(前排左1)、儿媳廖先莊(前排左2)没有离开南柳巷老宅。而他们原来旅居法国的女儿李惠年(前排蹲右1)、女婿汪德昭(后排右3)携子汪华(前排蹲左4), 1949年春天重新返回了巴黎。

     傅家:四姑韩升华(2排左3)、四姑父傅铜和他们的四女二子(照片上只有三女儿傅愫冬后排左3),也没有离开北京。傅宅位于北京西城区宫门口西三条2号,也有一个花木繁茂的四合院。

     邝家:六姑韩恂华(2排右1)在这次聚会时,兴头最高,把四个孩子都带来了,照片上坐在前排地上的,他家占了一半:邝宇宽(前排蹲右3)、邝宇平(前排蹲左1)、邝宇中(前排蹲左2)、邝宇正(前排蹲左3)。邝家也没有走,虽然邝宇平1949年初曾经被带到广州,准备安排他赴美留学,但最终他还是选择留下来。

      作为韩家第三代,我有幸在这个历史性时刻留下了一个小小的身影。我被外婆抱着,照了个侧面,头发上别着一个小卡子(2排左3与左4之间)。

  当时我家住在燕东园,这个由22栋美式别墅小楼组成的住宅区,位于燕京大学和清华大学之间,远近围城的炮火时时可闻。母亲的亲戚,尤其五姑梅家、七姑卫家都准备迁居国外,父亲的一些老友也有类似的打算。众人临行前询问过父母亲的动向。父亲摇头,认为没有这个必要,他说,他不想逃难。

     他把母亲和三岁的我以及襁褓中的妹妹,送进城里六姑邝家,他一个人留在燕东园的家里,天天面对着围棋盘,举着棋谱,落子打谱,静等解放。北平和平解放的第三天,母亲就带着我和妹妹从城里匆匆出发,找不到汽车,雇了两辆洋车,母亲抱着妹妹坐一辆,我和一堆行李坐一辆,一路飞奔回家。

      母亲家族最后这张全家福,作为历史资料非常珍贵。可惜,我没有看到过原件,至今见到的都经过多次翻拍,光影、反差效果变异。在寻找原件的过程中,我发现母亲家族凡是留在国内的,文革中无一例外,都有过被抄家或者自毁文物 的经历,老照片已经所剩无几。

 

 

 

老照片中的母亲(下)

五、

       这是母亲和自己娘家人的合影。

       出自照相馆的作品。据推测拍摄时间应是1950年。从衣着看,或者春季或者秋季。

      我终于可用自己的身份和口吻,介绍这张照片中的亲属长辈,因为我也忝列其中,那个梳偏分发型的小女孩就是我。

      端坐正中的两位。从左起:左1外婆高珍,左2外公韩诵裳。

      后排站立的八位,从左起:左1表姐韩达明(大舅的女儿)、左2二舅韩德刚、左3母亲韩德常、左4 父亲徐献瑜、左5大舅韩德章、左6大舅妈方诗云、左7三舅韩德扬、左8阿姨韩德莊。

     母亲大约十岁的时候,外公续弦,新进门的外婆高珍(字浣薇1896——   2001)也是天津人。婚后她跟着任中国银行分行经理的外公,先大连,后哈尔滨,1931年才回到北平。1938年母亲的祖父去世,祖母卞氏不再主掌家务,外婆成了韩家大宅门新的女主人。她里里外外,处置得一丝不乱。尤其与五个姑奶奶斡旋,礼数周全,办事周到,姑嫂之间相处,一直和和睦睦。

     老辈的人评价外婆:处变不惊,不言自威。

      大舅仅比外婆小十岁,但非常尊敬她,总是尊称:娘。

      母亲出嫁的时候,时局很乱,经济凋敝,但外婆尽力打理,陪嫁了好多漂亮的旗袍,她说:不是自己生的女儿,要做得更好。

     外婆为韩家生了二子一女。二舅韩德刚和阿姨韩德莊是龙凤胎。但两人脾气秉性大不同。据说从小照相的时候,两人就是背靠背。

    二舅不喜热闹,外冷内秀,对人总是淡淡的,和我父亲却一见如故。在辅仁大学读书时,他不回南柳巷,中午到姐姐、姐夫家吃饭。后来他到北京大学化学系教书,就更方便了。只要有空,就来我们家,给我们几个小孩讲福尔摩斯。我后来再看原书,总觉得没有二舅讲得出神入化。

      阿姨韩德莊(1926_1980)毕业于燕京大学。在校时就加入了北平地下党。1953年她有一个机会进中南海邓颖超处协助工作。周恩来总理和邓大姐很快就知道了她是韩家的女儿。周总理欣慰地说“韩家的姐妹也出来了”。

      韩德莊在文化革命中,曾写过一份材料说明这段情况,所留的底稿文字如下:

“1953年我第一次到邓大姐处,帮助清理档案时,邓大姐曾告诉我,她和我母亲高珍、姑母韩咏华、韩恂华、韩权华在天津女子师范时是同学,抗战时期和我的姑父卫立煌、梅贻琦都打过交道。

      1954年初,在一次周末晚会上,总理告诉我说,卫立煌想回国,我七姑韩权华还有些顾虑,问我还有哪个姑姑在北京可以帮助做些工作时,我答,六姑韩恂华在。后来总理和邓大姐约我六姑吃饭,要她动员七姑回国。当时总理向我们介绍了卫立煌在抗战时期和我党的关系,并说在东北时卫想起义,因为国民党看得很严,未能和我党取得联系,回南京就被蒋介石软禁起来,南京解放时他逃到香港,打算搞第三条路线没有成功。1949年建国时他曾给毛主席拍过一封贺电,现在他要回国,叫六姑写信解除七姑的顾虑。六姑的信尚未发出,卫立煌和七姑已动身回国了。1954年春,卫立煌和七姑回到北京后,总理和邓大姐招待他们,当时我在邓大姐处帮助工作,也叫我参加了。”

       韩德莊1970年代患乳腺癌,1980年病逝。在与疾病斗争的时候,她收到过邓颖超口述由秘书代笔的慰问信,落款是“想念你的  你想念的大姐”。

      三舅韩德扬(1928——2000) 毕业于南开大学经济系。他是母亲娘家最活跃的一个,年龄最小,也最得宠。他酷爱汽车,十几岁时就学会了开车。卫立煌的专车他也敢开。1948年暑假,他就开着卫立煌的大道奇,长驱直入燕京大学,从国民党对进步学生的大围捕中,把姐姐的朋友、中共地下党学生党员援救出来。

     三舅个儿高,很帅气 ,长袖善舞,被称为韩家后代唯一继承了祖上商业基因的。但他的才干1980年代后才得以发挥。他到香港定居,最后做到了麦当劳中国地区总裁。

     不过,外婆心里最在意的,还是三舅到香港以后,买了新车,陆续开上了宝马、奔驰。她说:德扬这辈子总算过足车瘾了。

    回到照片上,男士们都着西装打领带,女士们一袭合身素雅的旗袍。

   尊严体面。温馨祥和。

   这是母亲家最后一次在照相馆里拍摄全家福的正装标准像。

    以1950年为界,自此以后不再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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徐泓

徐泓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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北京大学新闻传播学院常务副院长,教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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